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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重返金陵之步步惊心(四)

    第一百零一回▁宫廷密议

    言素出狱时已经是命悬一线,经脉俱损,营养不良。他被送到太医院时,把太医们都吓了一跳。皇上有旨,一定要医好言大人,如果言素死在了太医院,皇上怪罪下来,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。于是太医们把对言素的嫌怨搁置一边,想方设法救醒了他。言素已经瘫痪,不能说话,直到两个月后,言素才开始说话,可是双腿依然不能动。

    林燮时常到太医院看望他。言素得知自己被抄了家,夫人也去世了,悲痛万分。林燮悄悄告诉他言阙与泓奕一起去了荆州,言阙加入了赤焰军。言穗住在琥珀山庄舅舅家里,与乐瑶在一起。言素嘱咐林燮,要经常来看望自己。虽然朝廷归还了言府,可他却不愿让女儿回城。玄真道长在咽气之前说过的话还在他脑海里萦绕,夏江道出的秘密也成了他的心结。

    太子被废的消息震惊了言素。太医院的人告诉他,太子在药里下毒想鸩杀皇上,所以被废。言素不信,他曾经是太子的老师,了解太子的秉性,他不相信太子有这般恶毒。可是大家言之凿凿,不由他不信。他病了这么久,已经看不清京城的局势,只能等待机会面见皇上。

    皇上要立新太子,言素心情非常激动,泓奕应该是新太子的不二人选。玄真生前曾经反复说过,小穗是大福大贵之命,难道就应验在这里了吗?他让林燮把京城里的局势讲给他听,可惜当时林燮被停了职,对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也不太了解。后来林燮突然被派去荆州公干,好久没来看望他,他心里十分着急。泓奕已经离开了京城,在这关键时刻,他想帮助泓奕,他不能让泓奕错失储君的机遇,泓奕是言家复兴的唯一希望。

    高湛每天都来太医院给皇上取药,言素从高湛口中得知皇上也是半身不遂,心里十分不安。他开始为炼丹的事后悔,感觉对不起皇上。他怕见皇上,可是又急切地想见皇上,他想了解皇上对册立新太子的打算。终于有一天,他鼓足勇气叫住高湛,请高湛替他传话,他想见皇上。高湛是个乖巧懂事的人,他知道皇上与言素的关系不一般,于是把言素的请求小心翼翼地转告了皇上。梁帝同意了,他也想见见自己的老同学,看看这个老朋友兼大舅子现在是个什么样子。

    一天午后,言素坐着轮椅来到养居殿。当见到同样坐在轮椅上的梁帝时,他挣扎着要从轮椅上下来磕头,可是自己半身不遂、身不由己。他不由得放声大哭,说自己对不起皇上,罪该万死。

    梁帝从没见过言素如此哭泣,他一脸尴尬,也感到有些过意不去。他让太监宫女们都出去,只留高湛在身边,然后慢慢靠近言素说道:

    “你不要哭了,这种哭法太难看。”

    言素还是止不住哭泣,过了好一阵才忍住哭声,呜咽地说道:“臣对不起陛下,让陛下听了臣哭泣,污了耳朵。臣罪该万死。”

    梁帝说道:“算了算了,你不哭就行了,你的哭相实在难看。你出狱时,太医说你病得很重,怕救不过来。现在看你活过来了,朕还是很高兴的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是臣学艺不精,害了陛下。臣还是死了的好,臣愿意为陛下而死。”

    梁帝歪头盯着言素,嗔怪地说道:“你看看你,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孩子。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,朕早就知道这世上没有长生不老药。前世那么多君王,哪个活到了现在?我只是好奇而已。现在咱俩都病了,罪也受了,以后不玩这个就是了。如果将来你我还能走路,就是上天眷顾咱们了。”

    梁帝话锋一转说道:“其实朕心里也很内疚。因为这件事,你被抄了家,夫人也过世了,儿子被礼部除了名,家人被逐出京城。后来你孤山的宅院也被强盗烧了,你还差点儿死了。是朕对不起你呀,你受委屈了。”

    言素赶忙说道:“真是折煞微臣了,陛下没有对不起臣。言家是为陛下服务的,只要陛下需要,臣万死不辞,受点儿委屈又算得了什么?”

    梁帝说道:“朕要补偿你,朕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。朕已经让礼部给言阙官复原职,也该给泓奕与小穗订婚了。都是让病给耽误了。朕已经下旨,让泓奕尽快回京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谢陛下,臣早就盼望着这一天了。快新年了,臣要装饰家宅,迎双喜临门。”

    梁帝忽然感到自己把话说得太满了,于是含糊地说道:“其实也不必那么着急。泓奕尚未启程返京,订婚的事恐怕还没那么快。”

    言素不解地问道:“这是为什么呢?陛下原本就想留泓奕在京参政,陛下一句话就能召他回来,难道陛下有难处吗?泓奕和小穗原本应该在去年此时订婚,因为王爷遇难而推迟。后来泓奕中毒生病,接着又发生了许多大事,拖延至今。现在眼看就到年末,小穗即将年满十八岁,该订婚了。”

    梁帝无奈地说道:“这些朕都知道,我也想让他们早日订婚,早日成亲。可是泓奕这孩子又开始犯浑,我下旨让他回京,他竟然回信说无意储君之位,不想回京。真是岂有此理。”

    言素故作惊讶地问道:“陛下要另立储君吗?泓奕有希望吗?”

    梁帝说道:“泓麒犯下大错,已经不配太子之位,大梁需要德才兼备的储君。泓奕经受过历练,有军功,当然有希望成为储君。可是他这任性的脾气一定要好好改一改,不然我怎么放心把江山社稷交给他?”

    言素心中暗喜,说道:“陛下,成为储君是皇子的最高荣耀,泓奕也不例外。他之所以不愿意回京,可能有两个原因:第一个是他谦逊,不想争储君之位;第二个是他害怕,不敢回京。他去年秋天回京后,接二连三出事。最凶险的是他在孤山遭遇劫杀,他担心自身的安全。”

    梁帝说道:“不管是谦逊还是害怕,都不能抗旨不遵。我已经责令羽林营和京兆尹府彻查孤山强盗案,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?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可是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出结果呀?陛下心里难道就没有疑问吗?”

    梁帝有些不悦,说道:“你是说羽林营和京兆尹府办事不力、他们在敷衍朕吗?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如果是羽林营和京兆尹府办事不力,事情就不算严重。怕就怕他们尽了力,可还是查不出来。陛下试想一下,一百多强盗舞刀弄枪,还烧了臣的宅院,竟然一点儿踪迹和线索都没留下,藏得无影无踪。这背后一定有强大的势力在支撑。”

    梁帝警觉地问道:“你说的强大的势力是指什么?”

    言素坐直身体,抱拳拱手躬身说道:“启禀陛下,臣有重大事项向陛下禀报,因为生病,所以耽误了。请陛下容臣现在禀报。”

    梁帝看着言素一本正经的样子,说道:“你病了这么久,能有什么重大事情呢?说说看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启禀陛下,臣在入狱之前去过玄天观,玄真道长在道观里遇刺重伤,臣去见了他最后一面。臣在玄天观里还遇到了夏庚的徒弟夏江。夏江在被悬镜司除名后曾经在玄天观帮工,后来被夏庚派去滑国追踪麒麟军叛徒李笃。夏江说萧泓珺认祖归宗是假,为父报仇是真。夏江还说他勾结大俞,阴谋篡夺大梁的江山社稷。说萧泓珺雇佣大俞的杀手,先后害死了悬镜司的夏乙师徒,害死了玄真道长。叛徒李笃是他的帮凶。武陵王遇害和孤山强盗案都与他们有关。请陛下彻查,尽早消除京城的隐患。”

    梁帝听了,怀疑地说道:“爱卿未免危言耸听了吧。篡夺大梁江山社稷有那么容易吗?你指控萧泓珺,有具体证据吗?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陛下,臣绝不是危言耸听。在过去的一年里,武陵王遇害,皇子们接连出事,这难道都是偶然吗?泓麒宠信的那个公孙瑛原本是萧泓珺在滑剧社里的结拜兄弟,泓麒犯错,与公孙瑛有很大关系。这些都说明萧泓珺已经开始向皇上身边的亲人下手了。臣有人证,但是没有物证,不过臣认为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,陛下要提高警惕呀。臣恳请陛下彻查萧泓珺。”

    梁帝迟疑了一下说道:“你的话不无道理,朕会让悬镜司去查萧泓珺。不过在悬镜司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,你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此事。朕曾经有两兄一弟,可是他们都死了,只留下泓珺这么一点儿骨血,朕不想他出事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谢陛下。”

    梁帝的心情有些低落,示意高湛送言素回太医院。

    林燮从荆州回京后,先接手了巡防营,然后来到太医院看望言素。言素看到林燮来看望他,神情激动,不满地质问道:

    “你去荆州公干,为什么走的时候不来告诉我一声呢?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?你已经有一个月没来看我了。”

    林燮蹲下身轻声说道:“请义父原谅。我前几日刚从荆州回来,忙着接管巡防营,所以没能及时来看望您。”

    言素问道:“你去荆州见到言阙和泓奕了吗?他们都好吗?”

    林燮说道:“他们都好。我也去琥珀山庄看望了小穗和乐瑶,她们也都很好。”

    言素忽然说道:“听说泓奕不愿意回京城,是真的吗?”

    林燮惊讶地问道:“您怎么知道梁王殿下不愿意回京城?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你别看我躺在太医院里不能动,京城里的事情我还是能打听一些。皇上要册立新太子,泓奕应该回来,不然就可能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。”说完,他难掩焦虑的心情,咳嗽了一阵。

    林燮说道:“梁王殿下不是不愿意回京,只是暂时还不能回来。对他来说,京城是危险之地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危险也要回来,现在是最关键时刻。我见过皇上了,皇上有意立他为太子,可是他却抗旨不遵,拒绝回京,真是不懂事呀。”

    林燮说道:“您见过皇上了?我正想请您帮忙面圣,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皇上。我这次去荆州与泓奕深谈了一次,京城里的确有人想谋害他。泓奕几次受难,孤山的遭遇最是惊险。他为了自身安全,现在只能躲在江陵城里,由赤焰军保护。如果想让泓奕安全回京,就必须先抓住谋害他的人。此人在京城神通广大,要想要抓住此人,只有皇上能办到。”

    言素看着林燮慢慢说道:“这么说泓奕有怀疑目标了,是吗?是萧泓珺吗?”

    林燮瞪大眼睛说道:“义父,您怎么会知道?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我早就猜到了,只是没有证据。箫泓珺认祖归宗,我曾经帮助过他。我看他风度翩翩,能文能武,还在皇上面前多次夸赞他。可惜了,他被仇恨迷了心窍,一定是被大俞利用了。”

    林燮说道:“我从小就认识泓珺大哥,他友善,正直,没想到他回到金陵是为了寻仇。但愿我们的猜测是错的,可是为了大梁,我们必须禀告皇上,一切由皇上定夺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我当然知道这些。你师父玄真死在了大俞杀手手里,背后指使之人很可能也是萧泓珺。有关萧泓珺的事情,我已经禀告皇上了。”

    林燮问道:“那皇上怎么说?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皇上半信半疑,让悬镜司去调查萧泓珺。就在前几天,悬镜司向皇上提交了萧泓珺的调查报告。报告说萧泓珺认祖归宗后兢兢业业,不再经商,也再没有与大俞和滑国有任何来往。据说他住进武陵王府后,除了给王爷守陵,从来没出过城。皇上相信了悬镜司,说我们的怀疑没有证据。皇上念旧,爱惜亲情,在拿到确凿证据之前,恐怕不便在皇上面前再次指控萧泓珺。”

    林燮露出失望的表情,接着说道:“义父,还有一件事要立刻禀告皇上。泓奕说他根本没去过梁洲,也没接到过圣旨,皇上收到的泓奕的信是假的,传旨的信使一定有问题。如果逮捕信使审问,就能挖出背后的阴谋者。”

    言素听了,吃惊不小,说道:“难怪泓奕没有回京呀,原来他压根就没接到圣旨,我想他也没有胆子抗旨。我一直怀疑泓奕的信有假,明天我再去见皇上。从现在起,你与萧泓珺的来往要格外小心谨慎,不能透露出一点儿泓奕的消息。你要注意他的一举一动,有情况及时告诉我,千万不可莽撞。”

    皇上要册立新太子,忧心忡忡的人不只是言素,皇后更是心急火燎,她要为自己的儿子做最后的努力。

    这天一大早,皇后来到养居殿给皇上请安,陪皇上吃早膳。他们在话语间提到了泓麒,皇后说道:

    “陛下,我昨天去东宫见了泓麒,泓麒痛心疾首,诚心悔过,希望皇上原谅他。他承认了收钱卖官、雇凶杀人和滥杀太监宫女,也承认了用春药陷害弟弟。齐妃出走是真的,景欢非皇家血脉也是真的。正是因为景欢不是皇家血脉,所以他才想杀死景欢,没料想却导致了齐妃出走。他说他并不是有意亵渎皇室血统,实在是想推掉婚约。”

    梁帝默默地听妻子唠叨,一言不发。皇后接着说道:“可是有一件事泓麒坚决否认,他说他绝没有指使公孙瑛给父皇下毒。他说他爱父皇和母后,也一心为江山社稷而努力。他希望父皇再给他一次机会。”

    梁帝依旧默默地听妻子讲述,脸色冰冷,不为所动。他对长子太失望了,皇后舔犊情深,他表示理解,但是无法让他回心转意。这已经是皇后第三次努力了,她挖空心思、想方设法说服皇上原谅泓麒,可是仍然没有达到效果。

    皇后话题一转,谈起了泓纪。如果皇上不能原谅泓麒,她主张立泓纪为新太子。谁知她开口没说几句话,皇上勃然大怒,把碗摔在地上,呵斥道:

    “你这是干政!后宫不得干政,你难道不知道吗?你近来胆子越来越大了,反复置喙储君之事,你就不怕受责罚吗?”

    皇后没想到皇上会发脾气,吓得赶忙跪下说道:“臣妾是关心则乱,说了不该说的话,请陛下原谅。”

    皇上气得鼻孔喷张,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皇后,没好气地说道:“你回宫去吧,记住,再有下次,朕绝不轻饶。”

    皇后悻悻地离开了养居殿,她在大门口遇到了刚刚从太医院取药回来的高湛,高湛见了皇后赶忙俯身请安,说道:

    “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。”

    皇后没理会高湛,气呼呼地走了。高湛站直身子,看着匆匆离去的皇后,猜到皇上两口子又拌嘴了,于是小跑着进了养居殿。

    一个宫女正在收拾地上的碎碗,高湛走到梁帝身边说道:

    “皇上,药取来了,您什么时候用药?”

    皇上还在生皇后的气,他斜躺在罗汉床上,闭目养神。高湛又小声说道:

    “皇上,我在太医院见到言大人了,他说咱们养居殿花园里的红梅开了,想过来看看。”

    梁帝睁开眼睛,坐直身体问道:“红梅开了吗”

    高湛笑嘻嘻地说道:“开了,陛下这几天操劳,没去花园,所以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梁帝问道:“言素在太医院,他怎么知道红梅开了?是你告诉他的吗?”

    高湛连忙摆手说道:“没有,奴才绝对没对言大人提起过红梅,的确是时节到了。我猜言大人想见皇上,红梅开花只是借口而已。不过还真让他说中了,今年冬天日头好,比往年暖和,红梅提前开花了。”

    梁帝用手捏了捏太阳穴说道:“他想见我,那就让他过来吧,说说话也好。过一会儿再服侍我喝药。”

    言素坐着轮椅,由太医院的小厮推到养居殿,再由宫女推到后花园。花园不是很大,摆着十几个盆栽,北面靠墙是一排箭竹,花园的一个角落有一株红梅,花开朵朵,甚是鲜艳。

    梁帝坐着轮椅来到花园,一见言素便问道:“红梅果真开花了,爱卿是来看花呢?还是来看朕呢?”

    言素露出卑微的一笑,说道:“微臣想给陛下请安,只是没有机会,就找了这么个借口。”

    梁帝仰望天空说道:“若不是你提醒,我都把红梅给忘了。往年我们的确在一起赏过花,今年就再一次一起赏花吧。”

    言素露出满脸喜悦之色说道:“今年花开得早了几日,颜色越来越红了。当年微臣把这颗梅树移过来的时候,花还不曾这样红。”

    梁帝点点头,没有说话,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言素问道:“陛下叹气,是有什么心事吗?”

    梁帝皱了皱眉头说道:“历代帝王多称自己是寡人。朕不喜欢这个词,不吉利。朕不想作寡人。朕上有母亲,下有儿女,有妻妾,有朋友,有臣子万民,怎么能是寡人呢?可是这几日朕心烦,有心事却无人诉说,还真有孤家寡人的味道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陛下如果不嫌弃,就当微臣是个无口无心之人,陛下有什么心事,就对微臣说说吧。”

    梁帝说道:“也就是你,让朕见了不那么讨厌,还能说说话。”

    言素小心地问道:“是不是陛下今天召见了什么人,惹您生气了?”

    梁帝说道:“今天一早,皇后来陪朕早膳。我早就看出来了,她陪朕是假,吹耳边风是真。她想方设法为泓麒开脱,很是烦人。可是朕不怪她,哪儿有母亲不为儿子着想的呢?泓麒犯的错误若是落在寻常人身上,可以死好几回了。朕之所以废了他,是因为他立身不正,德行有亏,而且还有见不得人的癖好。他把传宗接代都当儿戏,我怎么可以把江山社稷交给他呢?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陛下说得极是,皇后虽然护儿心切,可是如此反复提起泓麒的事,不免影响陛下心情。皇后娘娘惹陛下生气,实在不应该呀。”

    梁帝摆摆手说道:“不。泓麒也是朕的儿子,她为泓麒开脱,朕不生气,朕理解她。让朕生气的是,她竟然提出立泓纪为太子,真是岂有此理。”

    言素听了,故作不解地问道:“请陛下恕臣愚钝,皇后娘娘提议立泓纪为太子,陛下为什么要生气呢?朝中有很多人都期盼陛下早立新太子。如果泓奕不愿回京,就只能册立泓纪了。”

    梁帝眉头紧皱说道:“不可,绝对不可。虽然朕不愿意当着群臣的面否定泓纪,可是朕早就打定了主意,朕的江山不能由泓纪继承。”

    言素故作惊讶地问道:“这是为什么呢?泓纪也是陛下的儿子呀。还请陛下赐教。”

    梁帝说道:“你应该知道原因。宁妃和泓帛被夜秦的妖术害了性命,朕发誓为他们报仇。泓纪有夜秦的血脉,恐怕将来不能指望他能为宁妃母子报仇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妖术来自慕容垂,芸嫔与慕容垂有仇,泓纪长大后必然会为母亲报仇,是不是陛下多虑了?”

    梁帝说道:“那只是芸嫔的一面之词。在发现了招魂符之后,我们向夜秦发了檄文。夜秦回复说冤枉,反过来指控芸嫔的弟弟。我心中一直有个疑惑,慕容垂篡位登基,一门心思巴结我还来不及,怎么会使出这种阴毒的招术害我的后宫呢?像招魂符这种东西,寻常人不会有,但是芸嫔也许会有,他的弟弟不是修习过妖术吗?所以这桩案子表面上是慕容垂所为,但真相未必如此。凶手要置宁妃母子于死地,不达目的不罢休,招魂符失败了,就在药里下毒,真是罪该万死。待朕身体再好一些,就亲自彻查此案。”

    就在这时,有宫女来报:“皇上,悬镜司的夏大人和禁军周大统领在殿外等候,有急事求见。”

    梁帝皱皱眉头,自言自语道:“这两个人怎么走到一起了呢?奇怪。”他转头对言素说道:“你在这里等我,我去去就来。”说完,吩咐宫女推他回到大殿。

    高湛把夏辛和周胥领进养居殿,二人见了皇上参拜行礼。梁帝打量二人,只见他们表情严肃,于是说道:

    “都平身吧。从没见过你们二人相约一同到朕的养居殿来,有什么事吗?说吧。”

    夏辛率先开口说道:“启禀陛下,大统领坏了规矩。大统领窝藏袒护悬镜司的逆徒,恳请陛下命令大统领交出逆徒。”

    周胥连忙说道:“请陛下明鉴,夏大人所说的完全是捕风捉影,臣没做过这样的事。”

    夏辛说道:“悬镜司是陛下的耳目,忠诚廉洁是我们每个人必备的品质。贪腐之徒必遭惩戒和唾弃,谁知大统领却与逆徒来往,窝藏小人。臣的暗探亲眼所见,真真切切。大统领如果不承认,可否让我去府上搜一搜?”

    梁帝坐在轮椅上,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:“你们不要吵了。什么逆徒?谁是逆徒?”

    夏辛说道:“臣所说的逆徒是微臣师兄的徒弟夏江。夏江因为收受贿赂,被悬镜司除名,此生不准再踏进金陵城一步。可是大统领确把他藏在自己的府里,这岂不是藐视悬镜司吗?藐视悬镜司就是藐视陛下。”

    周胥坚持说道:“夏大人不要随意冤枉好人。我认识夏江,但是并不熟悉,我没有理由让他进我的府门,更谈不上袒护他。”

    梁帝说道:“是夏江吗?我听说过这个人。年轻人贪财,坏了规矩。这个人本应该下狱,可是夏庚好面子,只是训斥了一顿,从悬镜司除名,逐出京城了事。我知道有很多人对此事不服气,你夏辛就是一个。”

    夏辛说道:“陛下说得极是,在这件事情上微臣的确对师兄不满。他袒护徒弟,破坏了悬镜司的铁则。大统领是师兄的挚友,因此也袒护夏江,实在不应该。”

    周胥又争辩道:“夏大人如此推理,我实在不敢苟同。”

    梁帝生气地说道:“你们不要再争了。你们二人是朕的左膀右臂,肩负着重任,连夏江这样的小事情也要闹到养居殿来,让朕以后如何信任你们?朕不想听你们之间的争吵,朕给你们十天时间处理好夏江的事,然后禀报给朕。不要让一个小人影响了你们之间的团结。一个逆徒,不值得你们大动干戈。你们听清楚了吗?都下去吧。”

    夏辛和周胥看到皇上生气了,都闭了嘴,拱手作揖,离开了养居殿。梁帝重新回到后花园。

    言素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,听到皇上回来了,赶忙挺直身子。梁帝对言素说道:

    “让你久等了。没什么大事,悬镜司和大统领府因为一个叫夏江的人吵起来了。这个夏江是夏庚的徒弟,因为贪腐,被悬镜司除名,禁止进入京城。悬镜司的人说在大统领府见到了他,认为大统领府庇护逆徒,找周胥要人。可是周胥却说没有这回事。两个人争执不下,就跑过来告状。为了这么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,竟然闹到了朕这里,成何体统。我训斥了他们,限他们十天之内商量解决夏江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言素听梁帝提到了夏江,赶紧接过话茬说道:

    “陛下,上次我向您举报萧泓珺,说他勾结大俞觊觎皇位,消息就是来自夏江。悬镜司力量强大,说大统领窝藏夏江,多半属实。陛下也许能通过大统领找到夏江,亲自核实夏江的口供。

    梁帝摇摇头说道:“不,朕不想见夏江,朕不相信萧泓珺会背叛大梁。”

    言素咽了口吐沫,换了个话题说道:“陛下,臣有一事禀报。微臣有一义子林燮,在兵部任职,一个月前他去荆州公干,见到了泓奕,带回了有关泓奕的最新消息。”

    梁帝惊讶地说道:“你是说泓奕在荆州吗?这怎么可能?他应该在梁洲呀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泓奕的确在荆州。自从泓奕在孤山遭遇劫杀之后,他就怀疑京城有人要害他,所以他根本就没去梁洲,而是去了荆州。荆州有赤焰军,赤焰军可以保护他。”

    梁帝说道:“这就怪了。圣旨发到了梁洲,而且信使还带回了泓奕的手书,怎么能说泓奕不在梁洲呢?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也许信使作假,根本没有把圣旨交给泓奕,也未可知。”

    梁帝眼睛一瞪,提高嗓音说道:“他敢?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误传圣旨?这可是死罪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今年怪事连连,臣以为陛下应该细查此事。京城里的确有冒天下之大不韪之徒,他们给宁妃母子下毒,在孤山劫杀泓奕,到现在都没查出他们究竟是谁。”

    梁帝想了想说道:“可是泓奕的信是真的,他的字我认识,不会有假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笔迹可以被模仿。陛下确认那就是泓奕的亲笔手书吗?”

    梁帝不高兴地说道:“泓奕在皇子中的书法最好,我怎能认错?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泓奕在与南楚作战时右手受伤致残。他在京城养病期间我去看望过他,他说右手不太灵便,写的字都变样了。陛下要不要再确认一下那封信?”

    梁帝愣了一下,把高湛喊来,吩咐道:“你去,把泓奕的信找出来,就是那封信使从梁洲带来的信,还有去年泓奕在云南写给朕的信。”

    高湛答应了一声,跑回大殿取信。不一会儿,高湛返回来,将信交到梁帝手中。梁帝打开两封信,相互对比,面色越来越凝重。他把信交给了言素,说道:

    “泓奕的字你也认识,你看看。”

    言素接过信,认真仔细地查看了一遍,说道:

    “奇怪呀。梁洲来的信是泓奕过去的笔迹,可是云南来的信,字迹却明显变了。泓奕在信中说右手受伤,字迹不像以前那样工整了,难道他的手完全康复了吗?微臣的义子说,泓奕从来没接到过圣旨,也就无从谈起回信。”

    梁帝皱着眉头说道:“难道信是假的吗?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陛下,想要核实这件事并不难,只要把传旨信使叫来问问就知道了。难道他还敢在皇上面前撒谎不成?”

    梁帝面色严峻,对身边的高湛说道:“你这就去中书省传我的旨意,让他们马上查一查去梁洲传旨的信使。然后让周胥找到这个人,给我带过来。我要审问。”

    高湛说道:“陛下,您该喝药了,要不要我先服侍您喝了药再去?”

    梁帝一摆手说道:“药先放一放,你赶紧去,不得耽搁。”

    高湛应了一声跑出后花园。梁帝重新拿起儿子的信,又仔细看了一遍说道:

    “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。信使欺君,必须严厉处置。如果泓奕真没接到圣旨,那朕就再发一道,催他回京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陛下,发圣旨容易,可是要保护泓奕的安全就不那么容易了。进京的路途遥远,要有万全之策才好。”

    梁帝生气地说道: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朕有御林军,让御林军去接他回京,难道还不够安全吗?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传旨信使也是御林军里的人。如果连信使都敢欺君,就说明御林军已经不那么可靠了。”

    梁帝听了倒吸一口冷气,说道:“不可能,朕的御林军都是士族子弟,不可能背叛朕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按道理说是这样,但是也不能排除御林军里有心怀叵测之人。泓奕不愿意留在京城,就是因为京城不安全。他被人下毒病了半年,在孤山还差点儿丢了性命。京城里有人在暗算泓奕,如果不找出这个人,泓奕很难平安回京。”

    梁帝说道:“假如你说的都是真的,有这样一个逆贼存在,依你之见,如何才能找出这个人呢?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陛下,如果把近期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,不难看出问题所在。武陵王遇难,泓帛被害,泓奕遭遇不测,泓麒被废。不到一年的时间,陛下身边的亲人接连出事,这绝不是偶然。臣不敢顶撞皇上,但是臣还是怀疑这些事都与萧泓珺有关。臣怀疑萧泓珺认祖归宗的真正动机是替父亲报仇,破坏陛下的江山。”

    梁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:“当年我大哥虽然与二哥交恶,但与我和四弟友善依旧。泓珺与我并无仇恨,他也是萧氏子孙,没有理由败坏大梁自己的江山社稷呀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但是泓珺的母亲是大俞的公主。大俞是敌国,泓珺在大俞长大,说不定早就对大梁没了感情。陛下不能不防呀。”

    梁帝说道:“你的这套说辞是来自那个夏江吗?我看未必可靠。别看朕整天不出养居殿,可是朝中发生的事情朕还是知道的。朝中百官对泓珺赞赏有加,南宫铎也称赞泓珺。在过去一年里,他不结交任何朝臣,没有表现出任何野心。如果把武陵王的死、泓帛的死,还有泓麒泓奕的事都怪在他身上,要有证据才行,不能妄言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陛下说得极是,臣没有确凿的证据。萧泓珺势单力孤,许多事情他自己是做不来的。就拿泓奕在孤山遇险的事来说吧,查了这么久,也没有结果。那些强盗不是简单的民间盗匪,他们组织严密如同军队,要想操控这样一只兵力,组织这样一次行动,单靠萧泓珺一人是不行的。也许京城里有一股势力在与陛下作对,萧泓珺只是其中一个重要角色。”

    梁帝说道:“那只是你的猜测而已。不过你能及时提醒朕,这很好。今年出了许多意外,朕不能不防,小心一点儿还是必要的。假如你的猜测是真的,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?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当然是觊觎陛下的江山了。我听说很多人都支持立泓纪为太子,连南宫铎也是这个意思。微臣不敢置喙储君的废立,可奇怪的是没有一个官员支持泓奕,陛下难道不感到奇怪吗?泓奕年长,而且经过历练,应该更有资格成为储君。”

    梁帝说道:“确实奇怪。连皇后都保举泓纪,难道是芸嫔在朝中和后宫使了什么手腕?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后宫的事臣一无所知。但是历朝历代,年幼的国君会导致国家衰败,还请陛下三思。”

    梁帝说道:“这个道理我当然懂。可是泓奕不回京城,国家需要储君,百官也是无奈呀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泓奕没有回京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接到圣旨。他之所以没接到圣旨,是因为有人设了圈套,伪造了泓奕的回信。朝中还有人制造泓奕的谣言,鼓动陛下立幼年储君,真是用心险恶。”

    梁帝听了,眼珠转了转说道:“难道是南宫铎在背后操纵吗?南宫家族是大梁的功臣,还不至于背叛。不过南宫铎担任丞相的时间的确够长了,我行动不便,他俨然就是监国丞相。南宫家族的势力越来越大,我看他是应该休息了。让他告老还乡,也许对朝局不是坏事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微臣有个办法,可以帮陛下更好地掌控局面,不知陛下是否愿意。”

    梁帝说道:“你能有什么办法?说说看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礼部陈大人来太医院看望过微臣,谈到了年终尾祭之事。他说陛下行动不便,只能让泓纪代替陛下主祭。可是泓纪年幼,陈大人担心出错,失了皇家颜面。依微臣看,也许让泓麒代陛下主祭更好。”

    梁帝眼睛一瞪说道:“这怎么行?泓麒被废,已经圈禁,根本没有资格参加年终尾祭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虽然泓麒被剥夺了储君之位,但皇子的身份还在。泓麒年长,微臣建议启用泓麒主祭,不是要为泓麒脱罪,而是利用这个机会,看看朝中百官都在想什么,特别是那些对陛下的江山社稷有所企图的人。如果陛下担心南宫铎尾大不掉,大可借泓麒的手排挤他。南宫铎曾揭发齐妃假死的真像,背叛了与泓麒的约定,泓麒一定不会容忍。如果泓麒与南宫铎争斗起来,陛下可以顺水推舟,免了南宫铎的职,让他告老还乡,也算功成身退。”

    言素的话打动了萧道坚。自从他生病以来,如何掌控朝局就成了他的一块心病。南宫铎久占相位,势力强大,他本来期望泓麒与南宫铎能相互合作、相互牵制,达到朝局平顺,不料泓麒不争气,犯了大错。说实话,他从心里怪罪南宫铎,怀疑南宫铎表面迎合太子,背地里却纵容他犯错,直到无可挽回的地步。如今南宫铎一人独大,右路军又在南宫家族的掌控之下,显然已经是尾大不掉了。

    梁帝微微点头说道:

    “爱卿,你的鬼点子真多。朕就按你说的试试,这叫做投石问路。”

    宫女过来提醒午膳时间到了,梁帝邀请言素一同午膳。言素受宠若惊,跟随梁帝进了养居殿。就在这时,高湛匆匆跑进来报告:

    “皇上,奴才到中书衙门传了您的口谕。柳大人查出了传旨信使的姓名,共有两人,可是周大统领却说他们已经告假回老家奔丧去了。”

    梁帝十分不悦,问道:“难道两个人同时奔丧去了吗?”

    高湛轻声说道:“是的,都奔丧去了,要守孝一年后才回京复职。”

    梁帝咬牙切齿地说道:“真是巧得很呀。你这就去告诉周胥,让他马上把这两个人追回来,不得有误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陛下且慢,如此巧合恐怕大有文章。如果这两个信使背叛了皇上,他们就会深深地躲藏起来,绝对不会让周胥找到。陛下现在紧追不舍反而打草惊蛇。臣以为陛下不易就此事声张,而是暗中追查。当务之急是着手整顿禁军,以防禁军被他人利用。”

    梁帝嘘了一口气,眉头紧锁,半晌没说话。宫女端来午膳和汤药,一名宫女低声说道:

    “皇上,您是先喝药还是先用膳?”

    梁帝说道:“先喝药吧。”说完,接过药碗。

    言素忽然说道:“陛下且慢,这药试过了吗?”

    宫女说道:“我尝过了。通常都是高公公尝药,今天是我尝的。”

    梁帝不耐烦地对言素说道:“他们尝过就行了。今天光顾着和你说话了,耽误了服药。”

    言素看着梁帝喝完药,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:“陛下,为了安全起见,臣认为太医院每天应该煎两剂药。一剂由侍从当着您的面喝掉,另外一剂封存一天。如果第二天侍从无事,陛下再喝药。”

    梁帝不以为然地说道:“你多虑了,太医院煎的药,不会有问题,不必如此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请陛三思。太医院并不安全,宁妃母子喝的药也是太医院煎的,宫女也品尝过,可是宁妃母子仍然中毒身亡。而那个宫女只品尝了少许,所以无性命之忧。希望陛下能接受微臣的谏言,确保安全。”

    梁帝思考了一会儿,挥了挥手说道:“那好吧,还你想得周到。今后就按你说的办。”

    二人面对面用餐,言素局促不安,不敢大口进食。梁帝则是旁若无人,大吃大喝。梁帝忽然对言素说道:

    “爱卿,你既然知道泓奕在荆州,那么你去通知他,让他尽快回京,如何?”

    言素不明所以,疑惑地问道:“难道陛下不下圣旨吗?”

    梁帝若有所思地说道:“你刚才说京城里有人暗算泓奕。如果发明旨,满朝文武都会知道,想害泓奕的人也会知道。所以朕想让泓奕秘密回京。朕可以写一封密旨交给你,由你安排稳妥之人向泓奕传旨,让赤焰军护送他回京。”

    言素说道:“还是陛下想得周到,微臣遵命。待微臣安排好人手后,再来请陛下的密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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